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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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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膳時分,聞東方難得現身與塗白陽一起用膳,但她卻是捧著碗筷,吃相痛苦,越嚼越不是滋味。

原因不是對面坐的是聞東方,而是這菜實在太難吃了!

“人說禦膳天廚,皇宮內廚藝炊金饌玉,可為什麽做出的食物竟然令人食不下;我已經好奇很久了,這禦膳房是怎麽回事呀?”她受不了的問聞東方。

她等著聞東方給她個答案,但他沒說話僅是靜默的吃食,但看得出來他吃得極少,同樣胃口不佳,只是沒像她一樣抱怨。見他沒回答她的意思,正想再追問,這時外頭走進來了一個令人意外的人。

來人氣憤的道:“那是因為禦膳房的人個個勢利眼,扒高踩低,專送一些次品跟剩菜來,真正的美食珍饌都給其他有勢力的主子了!”

“小駱子?”塗白陽很吃驚李駱竟會出現在南宮。

“奴才拜見三皇子以及三皇子妃。”李駱立即朝兩人行跪禮。

聞東方的神情並不訝異,只淡淡的朝李駱道:“來了就好,起來吧。”

“多謝三皇子收留,奴才以後會盡力伺候兩位主子的。”李駱起身後認真的說。

塗白陽一臉驚愕模樣。“你、你說什麽?”

“三皇子妃可能還不知道吧,宋公公將奴才攆出鳳宮了,奴才無處可去,三皇子見奴才可憐便請太後做主讓奴才到南宮來,太後答應了,所以奴才以後就留在南宮當差,請三皇子妃多關照奴才了。”李駱笑嘻嘻的說。

“你沒說錯吧,以後要在南宮當差,這……沒事吧?!”首先,她沒想到聞東方會為了一名太監去向董太後要人,再來,李駱這形同背叛了馬鳳芝,那女人心眼極小,能容這事嗎?

李駱苦笑,聽出她的言外之意。“奴才要過來南宮雖有太後首肯,但奴才也付出了代價,原本一個月前就該離開鳳宮的,可皇後娘娘令宋公公好好“盤查”奴才為何能到南宮來,這一查,奴才因為小紅之死被鞭打,本來快痊愈的傷勢又更加嚴重,足足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,因此才延後向您兩位報到的時間。”

她一聰,馬上就明白他定是被打得淒淒慘慘,遍體鱗傷了,更想起他剛進門時,腳好像還有點跛……

想來為了離開鳳宮他付出的代價挺慘的。“不過,你為什麽想到南宮來?”這沒道理,馬鳳芝與聞見月正得勢,待在鳳宮絕對比在南宮有前途,他卻甘於得罪馬鳳芝,寧可被打得半死也要到南宮,這行為令人無法理解。

李駱看了面無表情繼續用膳的聞東方一眼後,立即低下頭道:“奴才認為三皇子為人有情有義,待下寬厚又菩薩心腸讓奴才萬分景仰,所以想近身伺候……”

他話還沒說完,正因口渴喝水的塗白陽便當場將水噴出來,這一噴,滿桌子的菜全均勻灑上了。

可她沒空管這菜被自己汙染的問題,瞠目瞪著李駱對他搖頭再搖頭,好啊,這小子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,這樣的渾話都說得出來!有前途,當真有前途!

轉頭再瞧當事人聞東方的反應,他只是嫌惡的瞥著沾了她口水的菜,將碗筷丟得遠遠的。

“奴才瞧這飯菜是不能吃了,還是讓人再送來新的吧。”李駱說。

“不必了,反正再送來的也是剩菜,不會幹凈到哪裏去,不吃了。”聞東方起身走人了。

眼見聞東方不悅的離開,說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她一起用膳,雖然對脾氣古怪的他沒好感,但這樣不歡而散,塗白陽覺得有點可惜,瞧著難吃又被自己汙染的菜,她的雙眉也是深深攏起。

“皇子妃,這禦膳房長期讓三皇子吃這種次等剩菜,當真欺人太甚!”李駱忿忿的說。

“如果真是剩菜,就實在讓人忍無可忍。”她本以為只是禦廚煮得不好吃,怎麽也沒料到堂堂一個皇子會被人欺成這樣,連剩菜也敢端上來。

在南宮待得越久,她越替聞東方不平!“哼,禦膳房有意欺人難道咱們就隨便他們欺辱嗎?小駱子,你說說,如果咱們在南宮自己蓋一間小廚房煮三餐,這成不成?”她突然問。

“自己蓋小廚房?那誰煮呢?”對她的想法,他一臉驚訝。

“當然是三皇子妃掌廚,咱們主子手藝可好了,將來若真的弄出小廚房來,你有幸吃到就知道厲害了。”之前有聞東方在,小君站在角落不敢多言,可聞東方一走,她就恢覆大剌剌的個性,扯開嗓門了。

聞東方平日陰陰冷冷,對人愛理不理的,偏偏一個眼神就能讓人莫名膽顫,連粗線條的小君都吃不消,在他面前能保持隱形就保持隱形,深怕接收到他掃來的一記冷眼。

“讓三皇子妃煮三餐給咱們吃,那怎麽行,這事三皇子也不會答應的!”李駱猛搖頭。

“我煮三餐也是為了他,他有什麽好不答應的,這會你只管回答我能不能在南宮弄出個小廚房來即可。”塗白陽道。

“這……這倒不難,只要在南宮裏辟間屋子再起個爐竈,禦膳房那我有熟人,向他們要一些鍋碗瓢盆極容易,就是食材……若未經過膳食局同意,咱們是拿不到新鮮的食材的,但若要經過膳食局同意必會驚動到皇後娘娘……”

“咱們不用多好的食材,只要平日禦膳房配給南宮什麽東西,咱們就要那些,這也不行嗎?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小駱子,好歹你在宮中也待了好幾年了,總有些關系的吧?不試一試,難不成你想每天都吃禦膳房送來的豬食嗎?”小君問。

李駱瞧瞧桌上的菜色,這些在鳳宮連宮女都不吃的,自己來到南宮若天天要吃這些……

他打了個冷顫。“好,這事交給奴才想辦法!”不為別人也該為自己,他會使命必達的!

“要雞?讓我去膳食局討?荒唐!”聞東方臉色極臭,這幾個人不要命了竟讓他去做這種事。雞,讓他去討一只母雞回來?!這像什麽話!

“這個……”張嬤嬤被眾人推上前去,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麽說好。

李駱果然有一套,小廚房是有了,雖然簡陋了些還是能使用,這幾日全南宮都對塗白陽的手藝都讚不絕口,個個大開了胃口,可惜的是禦膳房給的食材少又寒酸,眾人吃不過癮,想著若有一只燉雞那該有多好。

但禦膳房不肯給,只有向膳食局要,膳食局哪會隨便被人說動,幸好聞東方若肯出面,一只雞膳食局還不至於為難,因此塗白陽才會找上唯一能在聞東方跟前說得上話的張嬤嬤,讓她說動聞東方要雞去。

可張嬤嬤被這一嚇,馬上打退堂鼓了。

“別說了,不可能!”聞東方板下臉來,立刻拒絕。

“不是討,是開口讓他們送過來。”塗白陽忍不住自己跳出來說話。

“讓我幹這事,你長腦子了嗎?!”他狠瞪她。

她搔搔頭。“如果只要一只雞就讓你出馬是大材小用了點,那要只牛回來也成,燉牛肉湯或烤牛肉也很好……”

“還不給我住口!你當我是誰,開口去向人要雞要牛成何體統!你這膽大妄為的女人,見我不幹涉你蓋廚房,自己煮些吃的出來,就敢不知分寸的對我要求東要求西了嗎?!”他又在眾人面前對她發脾氣了。

眼角瞥見張嬤嬤又朝自己看一眼,這是自己每回被罵張嬤嬤必有的反應,塗白陽實在搞不懂張嬤嬤這是什麽意思,幸災樂禍?

可瞧張嬤嬤平日親切和善,不是這樣的人,為什麽自己挨罵她就會露出暗喜的模樣呢?

“滾滾滾,你今天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!”聞東方轟人。自從南宮有了廚房後,她天天做了吃的就往他這送,他天天都能見到她在身邊打轉,剛開始很煩,但幾天後也習慣了。況且,只要肚子稍微有點餓就有點心擺在桌上,茶水也隨時供著,每日三餐更是變化多端,也許食材不怎麽樣,但味道比禦膳房送來的要好上太多了,不可否認,這女人確實廚藝高竿,能將禦膳房送來的次等食材做得美味可口。

但盡管如此,還是不容她自以為是對他做出過分的要求,非得對她疾言厲色才能令她安分不逾矩。

眾人見他發火,一個個早跑得不見蹤影,就連小君和李駱都沒義氣的逃第一,塗白陽只好悻悻然地往外走,但嘴巴還是忍不住喃喃叨念,“人家見你長期食欲不振,身子偏瘦,想燉些營養的給你補身,這也能生氣……”

這些話飄進他耳裏,他臉色陰晴不定起來,一旁的張嬤嬤見了,嘴角不由上揚,不知在高興什麽。

然而,隔日塗白陽和小君來到小廚房時,登時吃驚極了,因為她們見到桌上居然有兔子、野雁,還有一只山豬!

兩人渾然不解這些是打哪來的,這時李駱正好頂著兩個黑眼圈疲憊的走進來。

“小駱子,你怎麽這副德性,昨夜沒睡好嗎?”小君問。

“不是沒睡好,是根本沒睡。”李駱累得找水喝。

“一夜沒睡,為什麽不睡?這是上哪玩了?”小君笑問。

他瞪她一眼。“玩什麽,我和主子狩獵去了。”

“狩獵?”小君訝然。

塗白陽馬上看向桌上的野味。“這些該不會是你們獵回來的吧?”她問。

“可不是,要主子拉下臉面去向膳食局要東西是不可能的,出宮買菜又不方便,傅出去也不了,但皇子則是正大光明的,所以昨夜主子帶著奴才去打獵好讓大家加菜補身。”李駱告訴她。

她這才知原來自己的話聞東方聽進去了,他嘴裏雖罵她,但還是想辦法給她弄來食材了。

這家夥其實外冷內熱,人還不錯嘛!

她眉目帶笑,心頭樂呵呵,且不知怎地,這顆心還暖呼呼了。

南宮上下近日吃了不少聞東方獵回來的好東西,氣氛和諧了不少,但才過沒幾天,這日塗白陽忽然感受到一股低氣壓充斥整個南宮,宮女、太監個個神態緊張,做事比平日加倍小心翼翼,似乎在擔心害怕什麽。

重點是,沒人敢靠近書房!

連她送點心過去都被拒於門外,用膳時間聞東方也沒出現,問貼身伺候他的李路,他也噤口不敢多言,去找張嬤嬤,她搖頭嘆氣什麽也不肯多說,只交代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避開書房。

她不解又得不到答案,昨夜那家夥明明還好端端的吃著她特意燉給他的野雁湯,她瞧他食量比平日多上一倍,怎麽轉眼又風雲變色了?

這家夥為何沒事搞自閉?

而自己這又是幹什麽?老是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,高興就與她說兩句,不高興就當眾給她難看,再更不高興就連理都不理她。

簡直陰陽怪氣、莫名其妙!

想著想著,她也生起悶氣,不禁火大了,就他有脾氣,難道她沒有?哼,她也不打算理他了!

晚上,塗白曝刻意做了宵夜,將聞東方獵回來的野兔做成三杯兔,找來小君、李駱,三人痛快的喝酒吃兔肉,小君和李駱滿足得不得了,吃完她讓兩人先回去睡,自己則因為喝了點酒決定去散個步,讓酒氣散去再睡覺。

她在南宮隨意走著,夜深眾人都已入睡,四周安靜得很,她仰望天空,明月高掛,心也漸漸感到寧靜。

忽地,不遠處傳來一陣打翻東西的巨響,她吃驚的朝聲音方向望去,那是書房。

自她進宮後就待在聞東方的寢房,而他則是搬到書房去睡了,書房內室裏有張床,是供他讀書累時小憩用的,如今他就睡在那兒。

她曉得他不滿意娶她為妻,馬鳳芝是出於惡意才讓他娶個娘家沒勢力的“傻妻”,因此他不願意與她同房,她很能理解他抗拒與不情願的心態,而她何嘗不也因此松口氣。她還沒做好接受丈夫的心理準備,對目前分房睡的狀況是讚同的,可畢竟是夫妻,這時書房傳來聲響,她不免好奇他發生什麽事。

塗白陽疑惑南宮出了這麽大聲響,李駱與小君喝了酒,醉死了沒聽見也是有可能,可其他人呢?怎麽沒半個人趕來查看?

她猶豫要不要去瞧瞧,但又記起白天張嬤嬤的警告,提起的腳跟又悄悄放下了。

驀然,又一聲巨響傳出,這回她忍不住拔腿往書房而去,發現房門大開,她走進去看見滿地的破碎酒瓶,而聞東方就坐在椅子上,披散著頭發渾身酒氣,眼睛布滿紅絲,眼神又悲又恨,神情駭人。

她見了這樣的他,一時呆住。“你……”

他猛地擡頭朝她望去,似乎不敢相信這時候有人會到此。

“滾!”他一楞後怒吼。

她一窒,立刻轉身想跑,但下一秒心思一轉又回頭了,並且毫無懼意的走向他。

“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奴婢,為什麽你老叫我滾,這回我偏不,你能奈我何?”

她累積的怒氣被激起,憑什麽他可以這麽不尊重人!

他驀地沈怒,上前揪住她的衣襟,面目猙獰。“你再說一次!”

他的樣子真的很恐怖,而她也確實害怕,明知不該惹他但偏偏一口氣就是咽不下,她提氣怒視著他。“你發什麽神經,不得志又如何,難道因此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不成?”

“你說什麽?!”他怒不可遏。

“古之人,得志,澤加於民,不得志,修身見於世。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善天下。人的一生短短,但如果只知自暴自棄的過,那這一生就太長了!而你除了悲觀沈淪搞自閉外,都幹了些什麽事?可有為自己努力過、計量過、爭取過,如果都沒有,那你憑什麽在這吼人,憑什麽在這發瘋?這樣的你恐怕讓在地底下的妍貴妃都感到羞愧了!”

提起妍貴妃,聞東方更加怒火攻心了,揪著她一丟。這一丟,塗白陽的背撞上了桌腳,疼得皺眉,而且地上都是尖銳的酒瓶碎塊,她手掌劃出了不少傷口,還來不及喊疼,身子又被他揪起來,兩人平視,她能清楚看見他怒張的瞳孔以及那想要殺了她的瘋狂神情。

“你想做什麽?”她鎮定的問,盡量不讓自己的恐懼被瞧出。

他改而掐住她的脖子,她頓時不能呼吸,痛苦的掙紮,此時眼角瞧見角落有一個小小的牌位,地上有坨剛燒過還冒著微煙的紙錢。

她恍然了悟那是妍貴妃的牌位,莫非今日是妍貴妃的忌日?

是了,否則他怎會如此失態以及失控?張嬤嫂才會告誡她不要在今日出現在他面前。

今天是他失去母親最悲傷的一日,而她剛對他說了什麽?罵他不努力謀求強盛只知自暴自棄,連妍貴妃都要羞慚了,她居然在他內心劇痛的時候再拿刀刺他的傷口……

她原來這麽殘忍,難怪會激怒他。

聞東方眼中的血絲像要爆破噴出血來,掐著塗白陽的力道加重了。

“對、對不起……我不知今天是你的傷心日……我、我收回剛才所說的話……”她痛苦吃力的道歉。

他一怔,在她即將斷氣前驀然放開手,她身子馬上軟綿綿的癱在地上喘息,直等到呼吸恢覆正常後她才看向他,只見他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麽。

她由地上爬起來鼓起勇氣走向他,她從沒見過他披頭散發又眼神渙散的樣子,不由得先深吸一口氣後才開口呼喚他。

“餵。”

他沒理會,繼續失神。

“餵!”她加重了語氣。

他這才將目光調向她,但仿佛尚未找回神志,看她的眼神很茫然,似乎忘了他剛才差點殺了她。

她嘆了口氣。“我是真誠的對我剛說的話道歉,我不是有心說那些話的,我只是太生氣,口不擇言了。”

他眼睛閃過一絲微動但仍沒有反應,她也不再多言,轉身走往角落的小小木牌前跪下叩首。

聽說妍貴妃死後葬於離京城兩百裏遠的南麓皇家墓園,若要祭拜得到墓園去,而他雖身為皇子但未受封,要離宮前去南麓得經過皇上或皇後同意才行,皇上他是不易見到面的,而馬鳳芝怎麽會願意成全他的孝心放他出宮,自是百般刁難,想必因此他才會在南宮裏私下祭拜吧。

宮中是不能私下造牌位的,這可是犯了大忌,萬一讓人發現定會招來禍事,但行事小心的他仍甘於冒險,可見他對母親的思念有多強烈。

妍貴妃被大火燒死時他也在場,當時五歲,親眼見母親慘死於火窟,那份記憶該是多麽駭人,他內心該是多麽痛苦悲憤!

叩拜完牌位,開始收拾地上的紙錢灰燼,道些不能讓人發現,要不禍事就會跟著來了。

她收拾完還拎水將地上沖幹凈,不留下任何痕跡,也順道將地上的碎酒瓶掃幹凈,然後捧起妍貴妃的牌位,正想問聞東方之前都將牌位藏在何處,她要替他再藏好,明年才可以再拿出來祭拜,但牌位才剛捧起,身子就教他自後方抱住了。她一楞,驀然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他在輕顫,而他的臉就埋在她背上哭泣。

她不敢動了,任他發洩情緒的哭,她明白他壓抑很久了,肯哭出來其實是好事……

他抱著她不知哭了多久,她只知自己的背都濕了,直到他像是累了,身子的重量有一半倚在她身上,她有些撐不住,只得轉身抱住他往書房後的小床帶去。

她想讓他躺下,但他仍抱著她不放,她只好跟著他一起躺,他倆中間還夾著妍貴妃的牌位,她很無奈,怕讓人瞧見也不敢將牌位隨便放,只好就這麽抱著這對“母子”。

她瞧著似乎已經入睡的他,此刻他雖閉著眼睛但仍感覺疲憊不堪,身上酒氣濃厚,不知他到底喝了多少酒。

算算自己清掃的碎酒瓶少說也有五六瓶,喝這麽多,難怪醉得一塌糊塗,也許明早醒來他根本不記得發生過什麽事。

張嬤嬤說得對,她不該靠近這裏,這是自討苦吃。塗白陽忍不住苦笑。

瞄著他的睡容,這時他雙眉仍是緊攏一點也沒有松開,一股莫名的心疼湧上心頭,竟然濃濃的不舍起他來。

仔細想想,嫁人不是她穿越到此的目的,嫁他更不是她認為對的選擇,可是為什麽她只要見他受人苛刻就義憤填膺?見他處境艱難就心急如焚?見他悲傷難過,她就跟著揪心難受……她這是怎麽了?不會真將他當成丈夫般在乎了吧?

原本她為他著想、為他做飯、為他憂愁,都只是因為自己的命運與他息息相關,他好,她才能有舒心的好日子過;他若不好,她也得跟著吃苦受罪,這才不去計較他的陰陽怪氣,努力的與他和平相處。

可今天她突然發現,最初這單純的想法不知在什麽時候悄悄改變了……變得連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。

莫非,自己對他真的……

睡夢中的聞東方忽然將塗白陽抱得更緊了些,讓她的身子往他懷裏貼去,兩人緊密的程度連她都臉紅了。

感覺身子不住發燙,她稍微掙紮了一下想掙脫,但她一動他立即圈得更緊,讓她幾乎不能呼吸。

“你……你能不能放開我?”

“別吵。”他醉語。

“可是、可是我很熱……”

“熱就脫衣服。”

“脫……脫衣服?這怎麽成!”

“啰嗦。”

“餵。”

“閉嘴!”

“你這人……”她閉上嘴了,因為她的唇突然被堵住了,嚴格說起來,應該是被吻住了,她睜大眼睛,滿臉不可置信。

他居然吻她?!這是她的初吻,而他、這家夥竟、竟然——可惡!

她氣得推他,但他不僅紋風不動,唇還貼得更緊。

“你——”她一開口,有了空隙,他連舌都伸進去了,這什麽狀況!

她驚了半晌,而這半晌他已在她口中盡情肆虐了。

他怎能吻她?更糟的是……她居然一顆心悸動了起來,甚至不想推開他了,這……

為穩住自己混亂不堪的心思,她閉上眼,拚命告訴自己他喝醉了,這只是想阻止她說話別打擾他睡覺罷了,這吻對他沒有意義,對自己同樣沒有。

沒有意義、沒有意義!她在心裏不住的吶喊。

可為什麽她心跳越來越快,越來越快,快到失序,快到要爆炸了?

她再也忍不住的用力睜開眼睛,正當要一口咬下他的唇洩憤時,他的唇驀地移開改落在她頸上並且用力吸吮了一下,接著不久後便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,他趴在她身上睡著了。

她僵住,也傻住。

這一夜,她既推不開他也離不開這張床,就這樣臉紅心跳外加心驚膽跳的睜著眼直到體力不支才終於睡去。

但她睡不到一個時辰,便傳來小君高八度的聲音——

“天啊!兩人睡一道了!”

“喜事,喜事啊!”不只小君,連李駱也出現了,還歡喜的擊掌呢。

糟了,讓人撞見了!塗白暍倏然醒過來慌張的要起身,可一動才發現自己身上還壓著人,這時聞東方也醒了,正瞪著她瞧,那表情像是不解她怎會在他床上。

她不禁咬牙切齒,這家夥非禮她過後,果然將昨晚的事忘得一幹二凈了!

“你……”他才開口,她馬上推開他。

“我是不小心經過這的,你喝醉酒了,我照顧你,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,你什麽也別多想!”她火速坐起身,在李駱和小君暧昧的眼神下匆忙要逃離,可雙腳在床底下撈了半天都撈不到自己的鞋。

正尷尬時,鞋終於撈出來了,她忙套上去,雖然感覺不太合腳,但眼下哪管這個,急急忙忙要走,而這一起身又發現手上還抱著妍貴妃的牌位,她只得慌忙的回身將牌位塞進聞東方懷裏,並且用被子覆上不讓李駱和小君他們瞧見。

“這……這你自己收好了。”交代完才跑出他的書房。

李駱與小君瞧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,不知她這是怎麽了,只好望向床上另一個當事者,希望他好心給個答案。

但聞東方只是在她消失後皺皺眉,摸摸她臨走前塞給他的牌位,陷入沈思。

李駱與小君見狀曉得在他身上得不到答案了,兩人撇撇嘴互遞了眼神——三皇子這兒是不可能、也不敢逼供的,那就只能去問逃走的那個了。

塗白曝向來沒架子,與下人們相處得也好,盡管仍將她當主子看待,但更多時候卻像是朋友般的互動。

由於兩人極度好奇昨晚書房裏發生什麽事,火速向聞東方告退後便立即飛奔去找塗白陽問個清楚了。

“三皇子妃,三皇子妃,請等等!”小君在塗白陽後頭急呼。

小君嗓門大,一早喊這麽大聲是要讓大家都聽見嗎?為免惹來更多註目,塗白陽只好停下腳步等小君和李駱兩人追上來。

“你們做什麽喊我?”她惱怒的問。

“三皇子妃,昨夜您沒回自己寢房去,奴婢一早找不到人,最後在三皇子那兒見到您,您不用解釋一下嗎?”小君不廢話,直接問重點。

“解釋什麽?難道我的行蹤還得對你們兩個報告?”她難得擺出主子的架式吼人。

兩人見她這態度,摸著鼻子不敢再問,不過心想昨夜一定有什麽,否則她何必惱羞成怒,再加上她手上有傷,似是讓什麽割傷的,兩人越發好奇昨晚發生的事,但眼看是問不得了,實在挺失望的。

“滾滾滾!”她擺手,沒留意到這語氣可是與聞東方一模一樣。

兩人見她這般哪敢多留,識相的轉身要走了,這時李駱忽然瞥見她腳上的鞋,臉色一變。

“您的鞋……”他指著她腳上的鞋,手都顫抖了。

小君跟著朝她的腳看去,立刻瞪眼問:“三皇子妃,您怎麽穿錯鞋了,穿了不同雙的,而且左邊這只紅鞋還大了,這是您的鞋嗎?”

塗白陽聞言也往自己腳上望,原來自己真穿錯了鞋,可聞東方的床下怎麽可能會有其他女鞋?

難不成,書房夜裏會有女人?

思及此,她驀然起了滿腔怒火,這家夥避開她去睡書房,夜裏竟招其他女人侍寢!

“這只紅鞋不是我的,是別人的!”她光火的道,立刻將鞋子脫下,她不穿別人的鞋。

“別人的,難道三皇子書房裏養女人?!”小君驚訝的說。

塗白陽臉色更沈,拾起鞋子交給李駱。“小駱子,將鞋子還給三皇子,讓他好生收藏。”她磨牙道,話裏酸得不自知。

然而李駱接過鞋子卻像是見鬼似的,立即丟開。“不、不……這、這……”

“小駱子,你怎麽了?”她終於發現他的不對勁,訝然問。

“這鞋、這鞋……”他臉色都白了。

“這鞋有問題嗎?”她將鞋子重拾回來,問他。

“有……有問題!”他像是嚇得不輕,說話都打結了。

“到底什麽問題?”小君見他異常的反應,也好奇了。

“這……這鞋是……是小紅的!”吞了半天口水,李駱總算說了出來。

塗白陽臉上寫滿震驚,小紅的鞋?!怎麽可能!

這時,驀然見聞東方手裏拿著一個小瓶子追上來,似乎是想將那東西交給她,可當他看見那只鞋時,神情倏地一緊。

“小駱子說這是死去的宮女小紅的鞋,怎會在你的床下?”她僵硬的將那只鞋拎高,屏息問他。

他默不作聲。

“我問你,你為何不答,這鞋哪來的?”她再一次質問。

他仍是不吭聲,她瞬間怒不可抑。

“人人都在傳,小紅是得罪你才教你的煞氣給咒死的,我不信,不信什麽煞氣怨咒的,更不信你是眾人口中的厄星,可我相信謀殺這件事,請你告訴我,是你殺了小紅嗎?”她嚴肅的問他。她心情起伏極大,雙腿在發抖,多希望他像往常一樣她一說出白期話,大聲否認小紅的死與他有關。

可他並沒有,嘴角甚至緩緩帶上一抹陰森的笑。“她連張嬤嬤都敢欺負,有這下場也是應當。”

“你……”她驚懾住了。

他森冷的瞧她一眼,邪氣與殺氣盡顯,讓人見了不寒而栗,她一個站不穩,當真要軟腿了,幸虧小君及時出手扶住才沒讓她摔較。

“你是……惡魔!”她驚訝的瞪著他,最後吐出這兩個字。

他臉色一變,變得兇殘狠戾。“對,我就是,只要得罪我的人,我就讓那人不得好死,就像其他人一樣!”

“其他人……”塗白陽猛然想起小君先前說過十多年來南宮莫名其妙死了九個人,而這些人都是死於……

她不敢想下去,原來自己嫁的人是殺人魔!

她面容慘白,不敢相信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一旁的小君與李駱同樣驚愕,但兩人都噤聲不敢多話,這事說不得,是南宮天大的秘密。

聞東方見她投來的目光充滿驚恐與嫌惡,心莫名的刺痛起來,無法多承受片刻這樣的眼神,他鐵青著臉拂袖離去。

而他一走,塗白陽身子一軟,便是連小君也攙扶不住,徹底跌在地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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